關楠發現， 自離開博林藝術館之後， 侯寧的精神似乎出了些問題，這從他後面寫的東西能很直觀的看出來。

那些記錄除了思路混亂，前言不搭後語， 還有明顯的幻想成分。他肯定， 侯寧很多時候是在吸毒後寫的，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 他的毒癮也越來越大。

看完最後一張， 關楠重重吐了口氣， 如果可以他還真不想這些東西被當成證物。

侯寧後來的生活過得醉生夢死，私生活更是糜爛不堪，從字裏行間， 他能讀懂他是那樣強烈且固執的把那些女孩當成了許柚， 在她們身上揮灑著他靠毒品幻想來的繾綣美好，也能讀懂他根植於內心的不甘和絕望。

他有些動容，從某種意義說，他甚至同情侯寧，但看著那些奢靡且露骨的文字，他也是真的很生氣！

如果沒死，他一定狠狠揍他一頓！

陳渝融很恰當的回來， 敲了敲桌子：“看完了？”

關楠點頭，不是很認真的道謝：“我感謝你在我面前，保護了我的隱私。”

“不客氣。”反正你走了，我也會看， 案情需要，沒辦法。

“李安安病例拿到了？”

“嗯，開鎖的也來了。”陳渝融打了個呵欠，兩大杯咖啡也沒有拯救他的疲憊，“還有何悄出事那晚，出面給李山調停的那個飛仔也被我們的人堵到了，那小子開始還嘴硬，說自己忘了那事兒了，結果一聽侯寧死了，直接嚇尿，剛錄口供的時候都在抖。”

“他怎麽說？”

“他說是侯寧給他錢讓他做個局等李山，他平時就一帶貨的混子，因為跟侯寧比較熟，覺得不是難事又有錢賺，就答應下來。”

“他沒問侯寧原因？”

“沒有，這小子說幹他們那一行最重要的一條操守就是少問多做。”

“……”

關楠不置可否的沈默，陳渝融問：“你想到什麽？”

“我有點不懂，從後來侯寧的狀態看，他對生活已經沒什麽期待，完全是混吃等死的狀態，他是出於什麽目的去做這些事？被兇手收買？事成後又被滅口？好像說的通，但是動機呢？一個混吃等死的人，靠什麽收買？”

“如果不是收買呢？”陳渝融緩緩說，“比如威脅。”

“同理，一個混吃等死的人，有什麽可以威脅到他？”

“混吃等死的人不等於不怕死吧？”

“好，我們假設他被威脅，設計引出何悄，但你不覺得這個推理也很牽強嗎兇手既然能在何悄求救的路上把她解決掉，為什麽不直接去她家裏？那樣不是更方便，也更安全？”

“我也一直在想兇手的動機，何悄為什麽會成為他的目標？”陳渝融點了一支煙，重重吸一口提神，“我覺得所有的癥結還在光明醫院，還在何悄和李山見面的那個晚上，從她出電梯後到回到病房那段時間，她究竟去了哪裏，遇到什麽，又有什麽能讓她那麽害怕，甚至招來殺身之禍？”

一提到光明醫院，關楠不自覺想起陸鼎軒，那個看上去矜貴雅致的男人，說實話關楠從心裏覺得他不像是個醫生。

他的白大褂太過整潔，不止沒有一星半點汙穢，甚至連褶皺也沒有，服帖利落得就像掛在他身上象征身份的徽章。  即使剛做完手術，他身上都沒有沾染一絲一毫渾濁的味道，除了拒人千裏的冷漠，他留給關楠印象最深的是最後那個似乎帶著恨意的眼神。

關楠想不通自己哪裏得罪他，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莫名感覺那個名字很熟悉。

他沈默時間太長，陳渝融等不了，用手肘劃拉：“你又想什麽？”他的狐疑沒持續三秒，恍然深悟，”再次提醒，工作時間不要兒女情長。”

“……”關楠是不明白成天事情這麽多，談案子都談得喉嚨冒煙，這貨怎麽就那麽多廢話。

“算了，正推不行，就先放著，先解決最棘手的。”他說，“李安安的病例上寫的什麽？”

“心理創傷，你猜的沒錯，李安安摔傷不是偶然。”陳渝融端了個高深表情，“是被她媽推下了樓梯。”

“……她媽為什麽這麽做？”

“她爸爸出軌不回家，她媽想用這辦法逼她爸回來，不過這是李安安做心理輔導的時候給醫生的說辭，是她認為的真相，實際真假有待驗證。”

關楠嘆氣：“如果是真的，她也蠻可憐的，難怪遇到這種事也能裝出冷漠的樣子。”

“你肯定她是裝的？”

“不完全，但如果不是，我想不到她的動機。從侯寧最後寫的那些東西分析，我猜他們不是三天前才認識。”

“那小子後面寫了什麽？”

關楠抽出一張遞給陳渝融：“你自己看。”

“後面的怎麽這麽亂？”陳渝融花了一分鐘才看完，“這小子挺……那什麽，在你面前，我真不好說。”他做出於心不忍的樣子，“但是按照程序，許柚必須要過來一趟。”

“我明白，我會回避。”

“從侯寧後面寫的這些看，他除了每次吸毒後將李安安視作一個替代品，一個發洩的物品，你不覺得這些都可以是李安安殺死侯寧的動機。”

“邏輯上有瑕疵，李安安的確有足夠的心理動機，但是她為什麽在用了安眠藥後，再註射毒品？明明可以一次完成的行為，非要用兩次，如果是想更徹底或者增加刺激性，反正侯寧酗酒，她大可以將藥下在酒裏，為什麽選擇外賣裏？萬一侯寧不吃或者讓她吃呢？

再者廚房有刀，是不是比對一個昏迷的人毒品註射更有沖擊力？還有你看侯寧的解刨報告，上面寫的血液裏的毒品含量很精準，幾乎達到剛好致命的分量，而安眠藥的分量卻遠遠不夠，我不認為李安安有這個本事。”

“如果侯寧的死跟她無關，她還裝什麽？”

“我們說跟她無關，是因為有侯寧的驗屍報告，她不知道。”關楠說，“萬一她以為侯寧只是因為服了安眠藥身亡呢？”目光越過陳渝融，看向問詢室，“有這些底牌，應該不難了，不妨詐一詐。”

“要詐的話，還差一點。”

陳渝融話音剛落，宋亦就沖過來送“枕頭”：“老大，找到給侯寧送外賣的人，不是平臺招的‘騎士’，就是侯寧小區附近一家西餐廳的店員，他說侯寧是常客，除了偶爾周末，每天的午餐都是由他們店裏派人送去。他還說因為侯寧愛給小費，且數目可觀，店裏的人都願意給他送，所以他也不是每次都能送到。”

“他今天送過去是親自交給侯寧手上的？”

“他說是的，不過他當時站在玄關好像聽到裏面有女孩在哭，他當時以為是情侶間鬧了別扭，沒太在意，就走了。”

“就是說他沒看到人，只聽到聲音？”

“是。”

“當時幾點鐘？”

“他說大概十一點多點，他說侯寧十點半的時候特意打電話到店裏讓他們早點說餐，但是沒有加量，他就送了一個人的簡餐過去，所以他也不確定是人哭，還是放的視頻之類的。”

“當時侯寧有異常嗎？”

“他說和平時一樣。”

陳渝融沖宋亦點點頭：“木盒打開沒？”

“開鎖的師傅說那鎖設計很精巧，他戴著手套操作不方便，可能還需要半小時。”

“請他盡量快點。”陳渝融一點頭，“小林，你讓看監控的人把時間提前到昨天晚上八點，看能不能挖到李安安出入  小區的痕跡。”

小林：“是。”

陳渝融吐口氣，一瞥關楠，嘴角露笑：“這下底牌差不多了。”

……

李安安在問詢室已經等得極度不耐煩，她雙手交握，手肘支在桌子上，雙拳緊緊抵住額頭，因為太用力，她眉毛以上都是紅痕，濃妝的臉被汗水潤濕，油汗滿臉，形容狼狽又可怖。

“對不起，讓你等久了。”陳渝融步履輕快的走過去坐下，看了眼她面前的碗碟，揚起一個笑，“沒嘗嘗？這可是外面買的高級貨，在警局加班餐裏十年一遇。”

李安安明顯沒心思聽他胡扯，有些不耐煩問：“警官，我現在可以走了吧？”

“你急什麽？辦案子總有個程序吧。”

“你們這是非法拘禁。”李安安突然激動大吼，“我就是有個報案人，你們根本沒理由把我扣在這裏。”她用盡全力擊打面前的桌子，”我要離開，放我走，立刻，馬上！！”

“你不僅僅是報案人，也是嫌疑人。”對於她的激烈，陳渝融沒絲毫反應，依舊那副雲淡風輕的欠扁樣子，“從侯寧死亡那刻起，所有跟他有接觸的人，在排除嫌疑前，都可能是兇手！”

“我不是兇手，我沒殺他，我根本不知道他怎麽死的，我們剛認識沒多久，我有什麽理由殺他？”

“所以我們才要你留下配合調查，以便找到真正的兇手。”陳渝融說，“行了，你也別耍脾氣了，橫豎不能走，不如我們再聊聊。”

“我不想跟你聊。”

“那你想跟誰聊？江醫生？”

李安安瞪大了眼睛，陳渝融嘆口氣，問：“李安安，你恨你的父母嗎？他們生下你，卻又不管你，為了各自生活安逸美滿，不惜利用你，犧牲你，甚至你受傷休學也沒有讓他們有半分悔意。他們在你面前，除了互相指責或者連一句關心你的話都沒有說。說實話，我聽到這些都覺得很氣憤。”

李安安渾身發抖，她張大了嘴，捂住眼睛，開始低聲抽泣，哭聲從指縫流出，漸漸放大，形成悲鳴。

陳渝融適時遞紙巾過去，像個歷經各種家庭雜碎事的居委會大媽，語重心長的安撫：“其實你也別盡往壞處想，這天下的父母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你爸媽或許就是不會表達，做事的時候情緒激動了點，出發點肯定還是好的……”

“他們就不是人！”李安安雙眼通紅，惡狠狠的盯著陳渝融，仿佛他說了那些“不是人的話”，他也不能算是人。

“你知道生而為人最悲哀的是什麽嗎？”她慘淡的笑了下，目光如淬了毒，“是沒有選擇自己的父母。明明是沒有進化完全的畜生，隨意交配了，就能免證上崗！”

“……”這話慘烈的陳渝融都不忍心接，但也必須往下說，“他們是畜生，那侯寧呢？他對你好嗎？”

“他？”李安安哼一聲，臉上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無奈落寞，還有失落，“他不是畜生，他是畜生不如！”

“他怎麽你了？”

“他……”似乎是察覺到陳渝融在誘導自己，李安安張開嘴又閉上，企圖以沈默抵抗。

陳渝融沒給她動腦筋的機會，直接說：“李安安，我勸你自己說，你撒的謊不算高明，我們很容易就能查到。”

“既然這樣，你們就查吧，何必來問我？”李安安呵笑，嘴唇撇出嘲諷的幅度，“警官，我也提醒你，誘供和逼供一樣，都是犯法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個文，真的好累啊！你們能不能多冒泡給我打打氣呀？

哎……這一屆的小天使都好沈默呀！！

算了，不想說話也沒關系，感謝你們訂閱支持正版！謝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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